大雨下定决心要表白,是在那次庆功宴过后的一个星期。
庆功宴当晚徐无双喝多了,大雨也喝了不少,俩人晃晃悠悠回到宿舍,不知怎地,也许是时间氛围刚好,他们开始短暂而热烈的亲吻,徐无双把大雨压在了床上,但没有做到最后,只是用手纾解了彼此久久不退的欲///望。
第二天谁也没有提这件事,就好像一个春梦。
直到一个星期后,大雨站在天台上红着一张脸跟徐无双告白。
他低着头,一双眼睛丢在地上,跟捡钱包一样,小声地又说了一遍:“师父,我喜欢……”
“好了!我知道了。”徐无双的语气有些不耐烦,他插着腰,一副我不理解你不要再说的表情。
“那……”大雨抬起眸,有些期待又不敢开口去问,“师父……”
“我是男的,”徐无双有些崩溃,抬手捂住脑门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。
“我,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还!”
“可我……”大雨有些着急,上前迈一步,而徐无双也在同一时间脚快的后撤两步。大雨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,眼圈瞬间就红了,站在那里,跟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。
“我不喜欢男的。”徐无双直截了当,没有一丝要婉转的意思。
“那……那天晚上,你亲我,弄我,是什么意思?”大雨抖声问。
“大雨,那天我俩都喝的有点多,男的嘛,相互帮助一下很正常,”徐无双有些烦躁,抬手揉了下鼻子,“是师父不好,师父给你道歉,我想你也是一时冲动,这根本上升不到喜欢这么严重的程度,今天我就当没听过这些话,你也最好忘记,你自己好好想想吧,我们,我们……”徐无双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后半句,最后丢下一句就这样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不是一时冲动。
大雨看着缓缓合上的铁门,轻声道。
我喜欢你,已经三年了。
这份感情一直藏在王大雨心里,小心翼翼,他从不贪心,想着只要能陪在徐无双身边就好,可那天晚上过后,大雨尝到了甜头,私心着是不是徐无双也喜欢自己。
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,他吃不好睡不着,心里翻来倒去的想。
心中的念想一但见了光,藏在地底下终年不见天日的种子就开始发芽,凭借的那束光拼了命的肆意生长。原以为可以借此获得新生,可当他挣破土壤抬头瞧时,无数遮天蔽日的树木将天空捂得严丝合缝。
原来那一小束光,只不过是一小片叶子落下,偶然透出来的。
大雨胡思乱想着,不知道去哪也不敢回宿舍,夜已经深了,还未入夏,晚风还夹杂着凉意,大雨缩了缩脖子,走到台子旁伸臂一撑,屁股不偏不倚坐在不宽的台沿上。
师父,应该很讨厌吧。
我这样跟他告白,任谁也会觉得惹了个大麻烦,急于想要摆脱。
细软的发丝被风吹得乱了,大雨闭上眼,满脑子都是徐无双后撤两步的画面。
他现在脑子乱极了。
越到后半夜,天就越凉,冷风一吹,竟然还得寸进尺的下起毛毛雨,大雨耷拉着脑袋,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狗尾巴草,看着可怜又凄凉。
徐无双回到宿舍,心中莫名的火儿直冲脑子,直接踹了一脚挡在自己面前的凳子,可还是不解气,又补了两脚,木制的凳子腿当即折了一根,转着圈滚出去好远。
真他妈疯了。
徐无双往床上大马金刀式的一坐,瞥了眼对面的空床位,看了眼手腕上的表,已经过了十二点了,大雨还没有回来。
“艹,还不回来。”
徐无双拿过手机想也不想的拨通了大雨的电话。
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”
怒气上头,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,好像从庆功宴那晚开始,心里就有股无名火在燃烧,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,像是有一只小猫仔不断抓挠着自己的心。
原本徐无双找大雨上天台是要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,他手里有一个外调的机会,去外面历年几年再回来警衔就能升一升。
徐无双还在犹豫,想问问大雨本人的想法,可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扯远了,这兔崽子竟然红着脸跟自己告白。
关机是吧! 行,老子不管了。
手机丢到一边,徐无双关灯上床,闷头躺下,不再理会。
大雨在天台坐了一夜,冻得嘴唇泛白,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,他想看一眼时间,可手机早就没电了。估摸着徐无双这会儿应该已经起床晨练去了,灰溜溜的跑回宿舍,把潮湿的衣服换下来又拿了一根数据线直接去了办公室。
充上电,大雨看见一条未接,是徐无双。犹豫着要不要回一个或者解释点什么,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勇气按下。
打过去说什么?
说昨天晚上是自己一时冲动吗?还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?
大雨放下手机,对着黑掉的屏幕发呆。
他想了一晚上,想着如何收场,见了面如何说话如何做,可想来想去心里又觉得堵得慌,委屈的紧。
一晚上没有睡,额角跳着疼,大雨揉了揉太阳穴,身体也冷得发抖,他感觉自己病了,从遇到徐无双开始自己就病了,徐无双的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大雨的心。
或许是常年累月的并肩作战,日久生情,也或许是他们初次相见,回头仰视的那一眼。
大雨已经记不清了。
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进来,有打哈欠的,有勾肩搭背说笑的,还有阴沉着脸一副要把人杀了埋进市局小花园的……
徐无双进来,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,徐无双环视一圈,最后落在大雨身上,昨晚没发散完的怒气再次涌上心口,甚至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变得更加猛烈,他沉声,将大雨喊进办公室,哐当一声关上门。
百叶窗被放下,叶片之间没留下半丝缝隙,大雨低着头,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自己的衬衫衣角,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在徐无双凛然的目光下瞬间挨下去一半。
徐无双不说话,大雨也不说话,俩人你看他,他看地僵持了足足一分钟,最后还是徐无双先开了口。
“昨晚去哪了?”
“在天台,一直没走。”
“我昨天说的你往心里去了没?”
“我……”大雨的喉结小幅度滚动了一下,想到昨晚徐无双最后说的话,喉咙像是被人锁住一样,发不出声音。
“大雨!”
见他不说话,徐无双有些恼,大力地拍了一掌桌子,“别跟我犯浑!”
“我没有!”大雨倔强的抬眸,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,大颗大颗的滚在衬衣上,滑出一道道灰色的痕迹,“我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大雨声音哽着,声音渐渐弱下: “就是喜欢你啊……”
“你!”徐无双结结实实气着了,手指着大雨半晌说不出话,他的手在空中抖着,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人。
大雨偏过头去,吸了吸鼻子:“我没有错,我只是喜欢一个人,怎么就错了……”
“我是男的!大雨,”徐无双痛心的屈指敲着桌面,声音克制而压抑,“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你明白吗!”
“……”
许是自尊心作祟,大雨的语气猛然强硬起来,他回视徐无双,手指紧紧蜷缩在手心里,因为用力过猛,整条胳膊都在发抖,“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,并没有要求你回应什么,师父,你没必要……没必要反应那么大。”
“你放心,我不会对你做什么,如果,如果你觉得我恶心,讨厌我,不想见到我,那我,那我就……”
就怎么样呢? 离开吗?
“这个给你,”徐无双打断王大雨的话,语气生冷,丢过去一份文件,“原本想问问你的意见,现在看,出去历年几年对你也算是一件好事,c市,你看看,如果觉得行就把调离表填了给我,我……”
徐无双看见大雨重新掉下泪珠的眼睛,他的眼睛很漂亮,徐无双承认,亮亮的,总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,让人心生爱怜。
可那也仅限于师父对徒弟的关心,徐无双想,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,对于大雨,也对于自己,大雨小不懂事,他这个做师父的不能拎不清,这个世道说着平等,自由,可真正随心过的能有几个,一旦跨出去,那就是万劫不复。
他有些不忍心,可又不得不说:“大雨,师父知道你年轻,偶尔的冲动也是有的,这师父都理解,这个机会不错,跟了我这么久,也该出去锻炼一下……”
“你认真的?”大雨抖声的问。
“嗯。”
“好,”大雨上前一步拿过文件,打开抽出调离表低头填起来,没几下,字迹潦草的表就摆在徐无双面前,“谢谢这几年师父的照顾,没什么事,我……我先出去了。”
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。
大雨低着头走出办公室,直径去了洗手间。
镜子里,大雨的眼睛有些红肿,一张脸惨白惨白的,像是个救无可救,医无可医的病人。他用手掬一捧水泼在脸上,双手撑在洗漱台上。
就这么让你恶心?
就这么想要把我敢走吗?
也对,谁遇到这样的事大概都不想再见对方了吧。
合理,合理。
是我活该。
大雨极尽崩溃,他开始后悔昨天的一时冲动,如果没有说,那这些会不会就不会发生,他依旧是徐无双的好徒弟,他依旧可以呆着徐无双的身边……
意识在脑海中忽远忽近,大雨感觉浑身冷得可怕,身体不自觉地抖着,一股无名的火灼烧着他的心脏,疼痛难忍,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住,手脚无力的向后仰躺下去。
都是骗人的,哪有那么多甜蜜。
喜欢一个人,好苦。
真的好苦。
再次醒来已经夜深,吊瓶里的药水见底,大雨睁开眼,视线一片模糊,好容易缓过来劲儿,就看见药水已经顺着滴管快速落下。
“水都掉完了怎么不喊人?”
徐无双推门进来,看见滴管里的药水赶忙按着大雨手背利落的将针头拔掉。
“师父……”
“你发烧了,晕倒在厕所,”徐无双没看大雨,自说自话,“我给东子打了电话,他一会儿就过来,你休息会儿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至于调离的事儿……我,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,既然你也签字了,就等那边儿下调令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”徐无双再次打断大雨,他现在根本不想听大雨说什么,只想着早点安抚好,早点离开,“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,你年轻,什么都不懂,大雨,我们都冷静一下,这几天你好好休息,队里那边我已经给你请好假,我会让东子过来照顾你,有什么事要办的你就跟他说,这几天队里忙我就不过来了,等调令下来,我去送你。”
病房彻底安静下来,连呼吸声都听不到,大雨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上一句话,就这么看着徐无双不失分寸的安排着自己的将来。
罗旭东带着晚饭过来,絮絮叨叨在耳边说的没完没了大雨不想听,装作药劲儿上来昏昏欲睡的样子,后来罗旭东也走了,大雨一个人躺在冷清的病房中,内心是无止境的悲哀。
失分寸的永远是自己。
不知死活的爱上徐无双,不管不顾的急于告白。
任谁都会反感吧,恶心,想要逃跑,最好永不相见。
高热反反复复竟然拖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好,直到调令下来的那一天,大雨还在发着低烧。
“大雨,晚几天再走吧,你还发着烧呢,”罗旭东停下替大雨整理东西的手,有些担忧的望着坐在床上神色有些呆滞的大雨,“你有事瞒着兄弟。”
“你跟徐队,是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罗旭东小心翼翼地问,“这几天你不对劲,徐队也是,整天阴沉着一张脸,你们……吵架了?”
吵架?不算吧,大概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,一个要逃,一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没有,东哥。”大雨笑了笑,“既然调令都下来,早点去熟悉环境也好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罗旭东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不清不楚的回答,接着低头收拾,“哎呀我们大雨也要去独当一面了,再回来就是副队咯。”
“没有的事儿,”大雨敛下睫毛,可能回不来了吧。
“怎么没有,外调回来肯定会升职,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啊。”
“不会的,东哥永远是东哥。”
离开的那天,天空不作美的下起了小雨,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,大雨看了一眼市局大门,明明与往日没有区别,却感觉有一扇无形的大门生生架在他面前,一但走出,大门就会迅速关上,上上重重枷锁,永世不容踏入。
徐无双到底没有遵照他答应的去送大雨,他还是逃了,站在办公室看着大雨步步回头,他知道那是在等他,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雨,于是他发了条语音,祝大雨一路顺风。
王大雨像是预感到了什么,在手机响起的那一刻便不再回头,跟随罗旭东上了车子。
车开了,大雨听到最后一重枷锁发出沉闷冰冷的声音,大门关上,他再也回不去了。
死刑犯站在法庭上,没有记者,没有陪审团,没有律师,更没有法官。
大雨双手双脚都套上镣铐,站在空无一人的法庭上,没有人来审判他,他就站在这里……无人宽恕,无人释放。
一年的时间有多长?
是16条短信,两通未接电话和一条26s的留言。
……
绥城发生连环杀人案,凶犯反侦查能力极强,几次抓捕都扑了空,徐无双为此暴躁的不想,今日接到线报,凶犯逃到了c市,上级下命令,让市局与c市分局共同查案实行抓捕。
c市离绥城并不远,开车也只需要四个小时,近日流感爆发,徐无双为了避免麻烦,一行人开车前往c市。一路上,车上氛围十分沉闷,其实不只是今天,自从大雨调离后,市局刑侦便一直很沉闷,没人说笑也没人带着小吃到处分发。
徐无双在这一年里脾气也愈发严重,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又吼又叫,按照罗旭东的话来说,他这是更年期提前,老处男没有生活荷尔蒙衰退,就只会发脾气压榨他们。
齐苒和罗旭东坐在后座,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谁也不敢先开口,就这么低气压的,忍耐了四个小时。
导航语音提示目的地在您的右侧,徐无双关上手机转动方向盘,车子进入分局,缓缓停在办公大楼门前。
分局刑侦队长李想冲他们招了招手,快走了几步迎上前。
徐无双下车,摘掉墨镜:“李队是吧,我是市局刑侦徐无双,后面是我的队员,这次要麻烦李队和兄弟们了。”
听到徐无双的名字,李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住,短短一瞬,没人注意,他回握住徐无双的手,客气道:“早就听闻徐队大名,能跟市局的人共同行动,是我们的荣幸,先进去吧,我们的人都在会议室等着呢。”
“好。”
李想带徐无双等人来到五楼会议室,一路上,徐无双的眼睛不停在周围晙巡,但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身影,他安慰自己可能在会议室,可推开会议室大门,搭眼饶了一圈,还是没有看到,徐无双轻皱了一下眉头,扭脸问:“李队,王大雨不在你们这里吗?”
“他在休息室,昨晚蹲了个大夜,我让他先休息会儿,”李想像是早就料到徐无双会问一样,回答的很快,又伸手做了请的动作,让徐无双他们就坐。
会议室的人不少,看样子等了他们有一会儿了,徐无双不好意思再问,只能作罢。
罗旭东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以及凶犯的特征及习惯,轮到李想做任务分配时,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,大雨一身短袖短裤,头发乱糟糟的蓬松着,下巴上冒着青碴,胳膊上绑着绷带,穿着拖鞋就往会议室进。
他眼睛半眯着,一边打哈欠一边走向李想,搭着他的肩:“开会怎么不叫我?”
“让你多睡会儿。”李想并没有因为会议被打断而生气,相反的,他的眼神温柔,在大雨腰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,扬扬下巴,示意大雨就坐,“绥城市局的人到了,既然醒了,就一块听听。”
听到绥城,大雨的眼睛自然地瞟向徐无双的位置,刚进门大雨就注意到了,徐无双的存在感很强,总是让他无法忽视,他掏出烟低头点了一根烟,冲徐无双的方向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。
“王队。”
除了徐无双他们,众人皆喊了一声,大雨摆手,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空位上,瞧着二郎腿看着前面的李想。
徐无双曾经想过无数的相遇场景,尴尬的,惊喜的,甚至是相看两厌,无论哪种,都不会是现在这种平静,自然,是他想错了吗?
分开的一年,徐无双仔仔细细想过大雨对自己的这段感情,他当然知道那次告白并不是一时冲动,他不是傻子,谁是不是喜欢自己,本人一定是有感应的,但他都理所当然的把大雨这段感情当作师徒情谊,然后再肆无忌惮的享受这份关心关爱。
徐无双承认,这样很自私。
可是这又何尝不是最安全的,所有的感情都没有定数,喜欢,爱,相守一生,这些美好的字眼是组成不了一段完整的感情是,更多的是磨合,是争吵,是不断用自己的底线来呵护最初的美好,他不小了,拒绝了这么多次相亲,也早跟家里坦白的很清楚,自己可能会一辈子这样生活,因为他豁不出去为了一段感情而死去活来的折腾一次。
但看着这样的重逢,徐无双的心里不由泛出酸楚。
行动安排在第二天,会议结束,警员陆续离开,最后只剩下徐无双他们,李想和王大雨。
大雨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天花板,嘴里的烟即将燃烧殆尽,李想瞅着,直接抽出他嘴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:“说了多少次了,别往死了抽,还他妈抽是吧,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又作。”
“拜托,这伤跟抽烟有什么关系,这才是今天的第二根,”大雨看向李想,一脸讨好,“老大行行好,再来一根,我实在困得不行。”
李想没理他,转头看向一旁的徐无双:“徐队,你们也开了几个小时的车,我先带你去休息吧。”
“行,那就麻烦李队了。”徐无双嘴上说着,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大雨。
大雨不动声色的挪到罗旭东旁边,小声地,甜甜的喊了句:“东哥。”
“怎么了?”罗旭东问。
“有烟吗?”
“有,”罗旭东刚要掏烟,李想就领着大雨的领子将他拉回自己身边,一边瞪着大雨一边说,“听说徐队是大雨之前的师父,都见着师父也不老实吗?”
大雨眉头一皱,知道李想是故意刺他,便也不说话了,睁开李想的手转身:“好好好,是我胆大包天,既然都不待见我,那我回去睡觉了。”
门哐当一声,李想有些无奈,这是生气了。
宾馆离分局不远,李想提议把车子放在分局走过去,一路上,徐无双跟李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,罗旭东则皱眉,一副苦恼的表情。
“怎么了?”齐苒问。
“总觉得大雨跟咱疏远了,”罗旭东说,“说不上来,看着哪都一样,又哪哪都不对劲,感觉现在大雨见着咱们还没那个只相处了一年的李想亲呢。”
“确实,”齐苒赞同的点了下头,“大雨调离的很突然,我觉得这事儿跟徐队有关。”
“唔……"罗旭东没搭话,俩人重新沉默起来。
只走了两个路口就到了李想安排的宾馆,他拿出房卡递给徐无双:“大雨跟我说您不喜欢跟其他人住在一起,所以开了三间房,一人一间,我队里还有事儿,就先走了,你们先好好休息,晚上我叫人接你们,咱们再商量明日行动的细节问题。”
徐无双点头,拿过房卡走进宾馆,齐苒跟罗旭东跟上。
三人进了其中一间,关上门,罗旭东说:“咱们跑过来是抓人又不是办案,既然人都找着了怎么还要等一晚上呢?”
“他手里有人质,现在分局正三班倒的守着,”徐无双伸了个懒腰,“等一晚上也好,先看看形势,冒然闯进去反倒是对我们不利。”
“行了,你们回去休息会儿吧,明天有得跑。”
“那徐队我们先出去了。”
“嗯,去吧。”
办公室,大雨疲惫的倚在椅背里,手指狠狠掐着眉心,他装了大半天,现在整个人都快虚脱了。在桌斗里摸索了几下,大雨抽出之前藏起来的半包烟,烟丝点燃,尼古丁浓郁的味道让大雨放松了不少,他怔怔的盯着某处发呆,看似安安静静的,实则脑子里全是徐无双。
他本想逃的,听见绥城市局的人要来分局,他本能的反应就是不露面,就算来的是不是徐无双,他都不想见……跟李想请了假,在休息室晃荡了一圈,思来想去的最后还是去了会议室。
他骂自己犯贱,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见上一面。
门被推开,大雨想也不想就知道来人是谁:“你来干什么,出去,这儿不欢迎你。”
“哟,我们王队心情欠佳啊。”李想关上门,走到大雨身边,倚在桌上边与大雨相对,“怎么又抽,难受了?”
“嗯,”大雨睁开一只眼,“知道你还刺我。”
“抱歉啊,”李想垂着头,“我没考虑那么多。”
大雨深吸了一口气,身子又往椅子里窝了窝:“不怪你,我就是,啧,不提了,说说案子吧,那个逃犯手里几个人质来着?”
“一个,”李想也抽了一根,“小孙刚发来的,那人抢了人家小姑娘的房子。”
“女孩啊……”大雨吐了一口烟,眼睛眯起来,“今晚行动吧,一会儿我去接他们。”
李想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,抬手拍了拍大雨的肩:“别把自己逼的太紧。”
“没有,一个姑娘跟杀人犯呆太久不安全,”大雨站起身,“李想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放心,我没事儿。”
“半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“那不一样,那时候疯了,什么都没了,心也凉了,现在不一样……孑然一身的有什么好怕的,你不是总说人总要向前看嘛,好了李队,通知人开会吧,我现在去接人。”
“好,小心点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
路上,大雨心思沉重,他一手把着方向盘,一手翻找着什么,最后在车斗里翻出一盒薄荷糖,大雨想也不想,打开一口气倒嘴里好几颗。
薄荷糖在嘴里咬的咔嚓作响,说没事儿是真的,说在意也是真的,可就算过了一年,大雨依旧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,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徐无双。
车停在宾馆正门,徐无双已经等在门口,大雨拉下车窗冲他喊了一声,徐队,上车。
徐无双一怔,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。
“东子跟齐苒马上下来,等一吧。”
“嗯,好,”大雨点头,开始专心找烟,刚才出门太急,那半包烟没带出来,他懊恼的皱了下眉,刚想说去旁边便利店买一包,一根烟递到了大雨面前,大雨抬头,对上徐无双的眼睛。
“喏,给你,”徐无双挑了下眉,“还是少抽点,对身体不好。”
“哦,谢了,”大雨毫不客气的接过去,叼在嘴里,打火机点燃。
“怎么突然提前行动?”
“人质是个姑娘,我担心会出事儿,说是提前也就是开个会的事儿,咱的目的不就是抓犯人嘛,”大雨斜了一眼徐无双,“况且徐队日理万机的,早点收网也可以早点回去。”
“你很希望我早点回去?”
“嗯,”大雨捏住烟嘴,手指轻巧,抖落了几下烟灰,“你不也希望嘛?”
徐无双被堵得说不出话,罗旭东齐苒上了车,大雨掐了烟跟他们打了招呼便闭嘴开车。
路上徐无双不停地看向大雨,刚才的话像是一块块小小的石头,一颗颗摞在心里,又重又酸,连师父都不肯叫了,大雨大概不想再跟自己有什么交集了吧。
徐无双苦涩的想,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?
凶犯在傍晚忽然带着人质跑了,城郊听到枪声,大雨迅速带人出警。
城郊地处开阔,根本没有合适的狙击点,远程击毙凶犯的计划失效,大雨站在车头前,一手夹着烟一手指着看着离自己三、四米远的凶犯。
“哎,啧,你先放下枪,我们聊聊。”
大雨上前几步,抽着烟,一副地痞流氓的架势。
凶犯冲着天打了一枪,女人尖叫着,徐无双的心也跟着颤着。
没有任何防护措施,大雨甚至连枪都没带,就这么向前走去。
徐无双的眼睛几乎要贴在大雨身上。
“小子,你这样的警察我见多了,聊聊,呵,你再往前走一步,我保证这女人活不了,你也活不了。”
“呵,口气不小,”大雨唇角勾起,一脸的不屑,徐无双竟从中看出了一丝蛊惑的味道,大雨丢掉烟,“如果这个女人活不下来,你也会死,生意人,各取所需,你不吃亏。”
“你想怎么样?”
“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,我们这么多枪对着你,就算火拼你觉得你有几成把握能全身而退?”大雨眼神凛然,语气中带着嚣张跋扈的威胁,“这女人就算死了,我们也只是一份报告的事情,大不了再来个处分,而你呢?这么多条人命在手里攥着,法官会怎么判你?”
凶犯不是傻子,他听得懂大雨话中的意思,大雨早有准备,这样严密的部署,就算他再有经验也很难全身而退,思索半晌,他问:“你想怎么谈?”
大雨看了眼身后的李想,李想心领神会,拿出搁在车里的银白色的保险箱交给大雨。
“这里有五十万,不连号的,”大雨打开箱子让凶犯看,“这钱你放心,我自己的钱,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,钱,给你,还有一辆满油的越野,我已经叫人去开了,待会儿也给你。”
大雨瞧了瞧表,“从你放人质的那一刻开始计时,我给你一个小时逃跑的时间,我保证这一个小时,不会有任何人拦你,怎么样?有没有兴趣。”
“呵,你怎么让我相信你?”
“我跟你一起,”大雨撩开衣服,“我没有枪,也没穿防弹衣,你可以拿枪威胁我,直到你觉得安全为止。”
大雨跟不要命似的端着那一箱子钱一步一步朝凶犯靠近。
徐无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这样的谈判太疯了,一不小心就容易玩脱,导致人质跟警方的重大伤亡。
徐无双着急,刚要上前就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李想拦住。
“徐队,请相信他。”
“相信?这就是你们分局的处事的方式?”徐无双压抑着怒气,“我把人推荐到这儿不是让你们袖手旁边让他去送死的。”
“袖手旁观?”李想也有些恼,从大雨刚调来分局,李想就一直跟着大雨,护着大雨,他知道有关大雨跟徐无双的所有事情,李想心疼他,却也无能为力,“徐队,论袖手旁观我们分局全体上下都比不上你一人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你自己心里清楚!”李想没再理他,这样的关头,不是吵架问罪的时候,“大雨比你想的要优秀的多!”
“绑一个条子?”凶犯忽然笑了,“你这条件是很诱惑,可我凭什么相信你。”
不知不觉大雨跟凶犯之间的距离仅剩下一米左右,他止住脚步,这是凶犯心理承受的极限距离,他的双眸不断在凶犯身上逡巡。
“凭什么?”
“呵呵,就凭我是个警察啊~”
大雨豁然将手中的箱子跑向空中,一张张百元大钞冲上空中,花瓣一样纷纷扬扬,凶犯愣住了,大雨抽出箱子里的枪,对准凶犯膝盖就是一枪。
接着是一声惨叫,大雨瞅准时机如豹子一般冲上去一把拽过女人将她带到一边。
徐无双是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的。
他怒火中烧,冲上去一把抓住大雨吼道,你不要命了!
大雨转身,看着神色惊忧的徐无双。双目对视,徐无双又想起一年前在天台,大雨红着脸,神情娇羞无措的对自己说,徐无双,我喜欢你。
大雨感受到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一僵,然后快速从自己手中溜走,他瞳孔猛然一缩,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瞬间冷下,那双漂亮的眼睛流转的是难以掩饰的痛色。
还是,这么讨厌我吗?也对,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。
“大雨!小心!”
李想突然吼出声,他站的远,并不知道几秒钟的时间发生了,他看到凶犯呲牙裂嘴的举着枪对准大雨的后背,而大雨在这样的紧急关头竟然愣神,一动不动。
一股冲力穿透大雨的身体,灼烧感瞬间遍布整个肺部,每呼出一口气,都疼痛滚烫。
罗旭东一枪打在凶犯持枪的手腕上,凶犯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,一拨人扑过去将人逮捕。
“大雨……”
徐无双双手停滞在空中,眼前的大雨胸口绽出血迹,几滴温热的喷在徐无双脸上。
“大雨!”
大雨身体无力的向后仰躺,徐无双上前一大步,在大雨后脑接触地面前接住他,将他搂在怀中。
“快叫救护车!”李想声音颤抖着喊到。
“王队!”
“大雨!”
“徐无双……”大雨气若游丝,每开口说一句,嘴里都会涌出献血,可他根本不在意,“你,你怎么哭了,我……要死……了,你应该……高兴……的。”
“徐无双……我……我喜欢你,我喜欢你……”
大雨不停的说着,胸口大片的衣料浸透了血,他努力看着徐无双,一遍又一遍的我喜欢你像是质问,抽条一般,狠狠抽打着徐无双冰冷的心。
直到无力感遍布全身,大雨再难以开口,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,只听见徐无双一遍又一遍喊着自己的名字。
徐无双,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喜欢吗?
我不信。
救护车拉着大雨送往最近的医院,推进手术室的时候,徐无双几乎感受不到大雨的呼吸,他被护士推出手术室外,红灯亮起,徐无双趴在门上,身体颤抖不止,嘴里不停喊着大雨。
后赶来的李想等人看着手术室外,徐无双双眼无神的的依靠在手术室门外,衣服上都是血,罗旭东,齐苒都去劝了一遍,可是没有。徐无双魔怔一般,一句话也听不进去,甚至连回应都没有。
我为什么要松手?
徐无双看着自己被血浸染的双手,眼睛赤红一片。
就算无法回应大雨的感情,他也是自己的徒弟,是自己在意的人啊!
徐无双你就是混蛋。
……
“我……要死了……”
大雨眼前是一片深蓝色,空无一人,只有他自己在不停地下坠,呼吸被剥夺,他喘不过气,双手不断挣扎,身下骤然伸出无数双手死死困住他的双手。
他太累了,索性停止挣扎,任由自己不断下坠至无止境的深渊。
“病人心脏骤停……”
“家属呢?”
“大雨!大雨!求求你!求求你醒过来!大雨,师父错了!”
“求你醒过来!”
“只要醒过来师父什么都答应你。”
什么都答应吗?
大雨缓缓睁开眼睛,耳边徐无双的声音忽远忽近。
我不要这样。
我不要你的委屈求全。
不要你的施舍。
我……不要在喜欢你了。
漫长的审判结束了,再次见到光明时,我不会再喜欢你了。
纠结啊纠结~我该如何收场~